王无罪岁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TSN/ME】他们都一脸不自在地看着我

简介:电影《记忆碎片》的梗,马克无法储存短期记忆,每过一段时间记忆就会回到官司刚打完之后。倒着讲故事,也就是说最后一个片段是故事的开始。

以及,久违的丧了吧唧的马克第一人称叙事。

正文:

1.

他们都一脸不自在地看着我。达斯汀,克里斯,肖恩,就好像手头没有工作一样。肖恩在官司结束之前就被我踢出了董事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这。

电脑右下角同步着我的日程,今天该完成的事还丝毫未动。我想让他们都散了。我记不起来刚才我说了什么,我也毫不关心,那无关紧要。我没用电脑同步下来,所以无关紧要。

我知道自己记不起来,我也知道自己的记忆停留在了一个时间点。我同样记不起来我有没有放弃治这个病,奇怪,尽管大家无数次尝试加深我对一些更重要的事的记忆,我最后唯一记得的只是我有病。与华多和解感觉就在几个月之前,华多宣布移民新加坡也不过像是在昨天。所以我不是很想他。

我跟他们仨说我没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其实我不是没事,我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看东西重影。克里斯他们一个个表情像是公司损失重大一样,我于是懒得与他们嚼舌。

我又看了一遍电脑右下角那一堆事儿,觉着自己不能这么困着,翻箱倒柜找红牛。我的助理提醒我我这个身份该改喝咖啡。自动贩卖机里有红牛,但它在楼下几层,我这一层咖啡机倒是很多。

我跟他说没事,我可以跑两步,去楼下找红牛。临走之前我又问,脸书用户现在几百万了?助理紧张地笑了笑,说,早过亿了。

也不是很意外。今天还是有点小开心。

2.

昨天晚上肯定没睡好,我没法确定我究竟是从睡眠里醒过来还是只是记忆更新了,看东西都重影。

幸好是从自己家醒过来,那大概不是宿醉。床上没别人,看起来也没有过别人,真棒。

早上收拾自己的时间不多,没人给我准备早餐,只能一边刷牙一边套西装。深一脚浅一脚把自己拎到门口,踢着一个绒毛东西,绒毛下边有骨头。

妈的!

老子居然养狗!怎么没人告诉我!我养狗!

狗狗这种东西,不应该一大清早就摇着自己带毛的屁股去迎接主人吗?趴这儿算怎么回事。被我踢了一脚,他才不情不愿地挪了挪脑袋,正好让脖子上的吊牌掉出来。

“我是你的狗,我叫Beast。”

上面这么说。

真像是我能起出来的名儿。反正我也记不住,今天我就偏偏管你叫Lily。被这祖宗拌了一下,提醒我一大早还要喂狗,柜子里果然有狗粮。冰箱里都没吃的,柜子里居然有狗粮。

进了公司门就被仨人围住了。克里斯,达斯汀,肖恩。肖恩怎么回来了,又还得应付这犊子。我该不是每天早上都被这仨人这么看着吧。

备忘录里有写我现在的大致情况,私生活也稍有涉及,唯独没有华多。都没有他的消息,我能无能成这样?

克里斯说华多那边本来也没有什么消息,就住在新加坡,搞投资,没想杀回华尔街来。做投资,有钱,床伴多。但能让床伴多这种名声露出来的一般都偷偷结婚了。

也就是说他活的很好。我现在最不需要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前男友过得很好,怪不得没记下来他的消息。

克里斯说完他仨不住地盯着我。得了吧,我哪有那么睚眦必报。左右我也记不住,我也没有很难过。

而且,我仿佛感觉前几天还刚刚跟华多道过别一样。

我以为这么说能让他们不那么草木皆兵,可他们看起来更不自在了。

3.

我是被三个人领回家的。从大学时期就和这仨人纠缠不清,今天更是甩也甩不掉。我的备忘录里有自己现在的住址,我可以开导航自己回去。说不通。他们非要陪我。

我自以为会因为经常加班而长驻公司,开门发现家里居然没有蒙灰。居然还有一丝人气。我可是住在一个地方很久都不会有人气。

我有一个双人床。太好了。我喜欢双人床。衣柜占了半面墙,打开里面大半是空的,空的部分也干净,但它还是太大了。

书房墙上都是胶带印,有什么狂热分子往上面贴过照片又全撕下来。冰箱表面深浅不一,一看就知道上面曾经充满了冰箱贴,说不定还有每日便贴。

我问肖恩这房子是咋了,肯定不是我住过的,是不是你们把我送到我哪一个床伴那儿了。说完话我看着肖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不自量力了。还好还好,我根本就不可能有床伴。达斯汀过来跟我解释那些都是上一个房客留下的。

什么?这屋子是我租的?我这么喜欢这间屋子,它干净得甚至让我以为我请过菲佣,我居然没有买下它?

等会吃完饭问问克里斯如何以最快速度买下一栋楼。

接下来更糟糕了,我说晚饭想吃狗肉,达斯汀立马把一只脖子上挂着“我是你的狗”吊盘的活金毛抱上桌子。虽然他不是有意的,不得不说这场景的确有点冷幽默,我脑子里出现了当年华多喂给一只鸡吃鸡肉的画面。

满屋子也没有红牛,酒柜里倒有不少红酒,肖恩轻车熟路地拿出来个开过瓶的。我说今天不想喝,红酒是用来庆祝的。克里斯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在伤心吗。不我没有伤心,只不过红酒是用来庆祝的,我觉得今天没什么好庆祝的。

最后达斯汀打圆场,道红酒也可以是用来纪念的。说完他们仨就瓜分了我的西班牙原装红酒。我本来想问问纪念什么,后来一想反正我也记不住,费那劲。克里斯做的菜,他说他这一手本来是留给他老公的,我们今天都占了便宜。

吃完饭他们坚持要把我哄上床,好像怕我发疯砸东西一样。我只好装睡。送走了他们仨我又爬起来,这楼里一瓶碳酸饮料也没有。厨房柜子里有些咖啡粉,仅此而已,咖啡粉也能将就。我从来喝不惯红酒,以前肯定有过无数次跟今晚一样的情况,一堆朋友冲进我家,煞有介事地浪费我的酒。

我冲了一大杯咖啡,喝完之后觉得自己很叛逆,有点幸福。然后我才想起来,从前我习惯喝碳酸饮料功能饮料是因为要加班敲代码,从前我必须醒着。但今天我不用,我不用熬夜,只需要睡觉。

然后我就睡不着了。

4.

我左手边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肩膀,右手边也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肩膀。我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排,正好夹在左右两个正经位置中间凸起的尴尬位置。司机也穿着黑色西装。

如果不是这些肩膀上的脑袋我都认识,我会以为自己正被黑社会请走。

我们要去哪?我问他们。克里斯说我们要去参加一个葬礼。顿了一会又补充道你都问三次了。谁的葬礼?这次他们谁都没回答,八成是烦了。

如果是我们四个都要参加的葬礼,差不多是什么企业高管,政界老手之类有头有脸的人物。从小到大我也算参加过十几场葬礼,现实生活中的,书里的,电影里的。

车没停在教堂旁,停在一片好似花园的地方,就是私人墓地了。看样子该有的仪式都完事了,今天就是过来下葬。我只好扮一副沉重模样,不敢问太多。

肖恩路过我的时候说我表演得太过了,平时那副没表情的脸就够了。克里斯路过我的时候又说马克你收敛点,这是别人的葬礼,你不能在别人的葬礼上翻白眼。达斯汀路过我的时候分给我一瓶氧氟沙星眼药水,好方便我装哭。我很感激他。他们谁也没安慰我不要太悲伤。

站位是早就排好的,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因为我站在墓碑的背面正中间,妥妥的c位。我问了克里斯好几遍真的没安排错吗,遗嘱里真的让我这么个人站在视野这么好的地方吗。

葬礼没正式开始多久天就转阴,过一会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下得不急不燥,很稳,把气氛烘托得正好。在场的人纷纷举起小黑伞,我翻了翻包发现自己也有一把。这些人幸亏带了伞,不然不少人妆都得花。肖恩挪到我旁边,说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人工降雨。

等棺材被安置妥当了之后我感觉自己变成了被参观的那一个。此时我只能低着头,没办法和那些人对视,过了一会我就受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葬礼,于是竟然真的留下几滴眼泪。这在我意料之外,我今天表现得可真好。

做完这些我就等着这些人也开始厌烦,他们终于散去。我问达斯汀接下来呢,他说让我转过身去。转过身去后我看见的只是花园的风景,他说一会我就会忘记自己参加过一场葬礼。然后呢?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他说。

5.

一大早他们一群人就围着电脑叽叽喳喳。我看过金融板块,高盛又有了新动作,剩下无非是企业之间的常规变动。政界的事千篇一律,看得不太仔细,我还不打算从政,太早。新闻上的消息我们这群人其实早就有渠道知道,不过真的看见它出现在网上还是会有点震动。

一大群人把电脑围个密不透风,完全没发现他们的头头我已经现在他们身后。我助理第一个瞄着我,埋下头给其他人使眼色,他们便抬头四处找风景,仿佛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工作要做。

于是现在视野里只剩下四个人,三个从来不怕我,用不着跑,还有一个是我助理。

克里斯问我看没看过新闻,我说看过了。他说不是财经部分。那就多去了,谁关心啊。

他就把电脑掰给我看,上面说有位挺有名投资者死掉了,开车到山区碰上滑坡,投资者叫爱德华多萨瓦林。

我说,哦。

克里斯说,哦?!

我还能有什么反应,肖恩和达斯汀早把我死死地摁在椅子上。我安慰他们说,用不着,人在新加坡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其实是有区别的,比如我还没来得及怎样怎样,我再也没有机会怎样怎样。不过我当时脑袋没能转过来这个弯。

克里斯闪烁其辞说马克你不懂,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的?华多不住在新加坡。他说。

华多是你丈夫。他说。

我不懂了。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华多死之前是很爱你的,你对他来说不是个陌生人。他还给你留了遗书。多好。

好个屁。我说。人都没了,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得到他,或他从来没有傻了吧唧地爱上我。

华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才把你摁住。克里斯说。

我才想起来自己是被摁住了。

这是为了防止你用各种方法记录下来华多的死亡,纹身或备忘录什么的。他又说。

什么意思?

你只能知道这一次,关于华多后来和你很幸福地在一起,关于华多意外死亡。之后你会忘记,他的追悼会你不会参加,他住在你家的痕迹我们也会清理掉。我们会跟你说他在新加坡有自己的生活,而且很好。这是他留给我们的遗嘱,让我们这么做。我说过,他也给你留了遗嘱,不过要等几十年后你才能看。

达斯汀和肖恩背过头去,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安排克里斯来跟我解释这一切,只有他还能坚持说完这些话。

我们不能表现得太悲伤或太激动,以防你万一出现了记忆的痕迹。你明白吗?克里斯在照顾我的情绪,可他也要绷不住了。

我明白吗?

我大叫。我操你妈!

6.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我脸上,我很想说我是被它唤醒的。可惜不是。我是被一只金毛毛乎乎的脑袋蹭醒的。

这间屋子太夸张了。

准确地说,太有人气了。柜子上到处都是镶了相框的合照,衣柜占了一整面墙。照片里差不多都是相同的两张脸,一张是我。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照片里另外一张脸。真是华多。妈的。真是华多。华多笑得跟小孩似的,就是大学生也没有那么幼稚的笑。

然后我才发现被窝是暖的。被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长着华多的脸,穿着华多的衣服,带着华多的起床气。

Beast来叫早了?他问。

见我不说话,他抬起胳膊揉了揉我脑袋上的卷毛。又傻了?他咯咯笑。

他干脆爬起来站在床上,睡袍舒展开,上面印着几个大字,“我是你男朋友”。

我觉得他得意得要冒泡泡了。

好啦。我说。我不能表现得太夸张,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上,我和我的男朋友一起醒过来,每天都是这样的,对吧。

下来吧,我去给你准备早餐。我又说。我在说些什么狗屁,我根本就不会做早饭,我以前都不吃。

你每次假装镇定的样子真是太好玩啦!华多欢快地说。他让我先收拾下自己,他去准备早餐。

我于是下床从衣柜的西装群里扯出一件帽衫,家里乱七八糟又干净,书房墙上也都是照片,多是华多照的飓风,近的要命,配色浮夸。

我吃早餐的时候华多就说自己得走了,他说他有个会,得开车长途过去。走之前还往冰箱上贴了和便贴,提醒我喂狗。

不行,不能这么欺负我。我想。我才刚刚重新得到你,你就溜了。

华多,你过来一下。我板起脸来,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你赶快过来一下。

华多正摆弄自己的行李,纳闷怎么他还没走我就惹出事来,半信半疑地抛下行李走过来。

我尝试笑了一下,然后捏了捏他的脸。好软。我的妈。真软。华多是真的,这是真的华多。华多和我在一起了。我还没醒过来,这都是真的。

他马上反应过来,从我胳膊底下钻出去,骂骂咧咧道怎么又着了你的道,你都捏了我千八百次了。

我可要走了。他大声喊。我与他道别,他便可以打开门,他拎着行李,慢慢融进阳光里。

阳光正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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