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罪岁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古美门/半泽]无事生非

古美门是在电视上看到福斯特的案子的。原告对专利侵权提起诉讼,是他心中的完美客户。古美门不着急,抽出功夫思考了一下和圭子复婚,得到绿卡,再成为福斯特公司的法律顾问需要多长时间。他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完全是把圭子的现任丈夫抛在了脑后,右手中指勾起马克杯顿了顿,又放了下来,最后把关注转向了被告。恶心的日本小公司——行业前五——依旧是个恶心的小公司,一心求和解——更恶心了。

如果要自己接这案子也不是不行,和解他完全做得到。但是没劲。古美门一向不喜欢接上不了法庭的案子,他不信奉痛苦,所以也不会供奉痛苦。这小公司的结局无非是被原告福斯特敲上一大笔钱,或者被他自己敲上一大笔。

想着古美门端起马克杯,啜了一小口,然后又毫不收敛地哇啦啦全吐了出来。杯子里是黑咖啡,不加奶精,加三包糖,熟悉并且无法习惯。

那家伙来过了。

古美门顺了顺自己的偏分,大口往嘴里倒槟榔汁,然后教服部叔扔掉手边这个盛过怪异液体的杯子。果然黑就是黑,对吧?

半泽先生,哦不。半泽融资课长,这个称号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古美门恶趣味地想,也许这意味着他们有一年没见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今天下午,两小时之前,半泽过来了,轻车熟路把疏散资料搬到古美门家里,跟以前很多次一样。彼时古美门已经知道他成了营业二部半泽次长,但他更在意的是他没有真正与半泽照面,或者说半泽既已经来到了他家里,自己在外,那么没有见到他也没什么,但当时自己确确实实就在家里,半泽也并不来打个招呼就过分了。要说过分,半泽甚至都没有故意避着他。

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

古美门料想半泽必然是把那些资料箱子放进了自己卧室,越是拥挤的地方就越让它拥挤,古美门自认已经习惯了对方无药可医的审美。

不,还是不习惯。

果然一进门就被绊倒在地。他趴在地上,他还是不着急。

右小腿还翘起来搭在箱子角上,古美门想起来女士们的胸部。就现在,他趴在地上,他无比怀念曾经接触过的无数个柔软的胸部,它们永远不是老的,死的。老的,死的,没了,化了的只能是他自己。他趴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半泽直树搬到东京。而他该死的还是从加贺兰丸那知道的这个消息,半泽那家伙不声不响地搬到了离他家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不声不响地住了将近一年,几个月之后被加贺兰丸撞见,于是说自己升到了总部。全程没有提一句古美门,好像理所当然的觉着下次送疏散资料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了,而且也不会在乎。

古美门认真地审视为什么他和半泽会有这么个畸形的关系。最后他得出两条结论:

一.古美门是个混蛋。

二.半泽直树是个混蛋。

然后他迅速划掉了第一条,继续审视着只剩下第二条的那张纸。

他撕掉了那张纸。

古美门时常觉得半泽是一根甘蔗,瘦削还总是挺着端着但是其次,主要是他每次见半泽都很想要咬他。

古美门好性格,招惹不起的人一向不屑去招惹。饶是在他大爷的字典里他招惹不起的人实在没几个,所以这么些年他也就见佛杀佛见祖日祖地过来了。最近他倒觉得半泽直树算上一个,他不愿惹,主要是他挺希冀半泽往他家藏疏散资料这事。这事也没多美好,不过过些日子半泽会亲自来取,客客气气地请他一顿。

古美门亟亟然就去了。饭桌上俩人兴趣爱好生活琐事硬是没一个重合点,古美门信口就说自己对剑道颇有研究,没想到半泽竟接口他也是,古美门当他是胡诌,于是侃山是山,侃水是水,到最后半泽的眼睛终是亮了亮,要约他隔日切磋。

一听到能再见面古美门便是一百个乐意,切磋剑道只是娱乐方式,说白了半泽其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种娱乐方式。

只是到了剑道场,一个叫近藤的家伙就豁出命似的敲他的脑袋。古美门自忖纵然自己道德底线软得跟橡皮筋一样也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明白过来那家伙是把他当成了半泽,于是大骂对方脑子进了德松酱油,没看见他剑道服上清秀的大字“古美萌”吗。最后他索性坐到地上,双腿叉开一簸箕形态,摘下护头具,偏分都已经乱了,正看见半泽倚在门框上,在笑,笑得刺眼,笑得恼人。

古美门顺手就把头具甩了过去。半泽抬手,接住,踱步过来。两个人并排躺着,脑袋枕着掌心,沁人的痒麻遍了半边身子。古美门忽然想起来悠闲国王子曾经在自己家里叫小黛——真知子,脱口而出一句直树,耳边人抿了抿嘴一声嗯,前鼻音顶着半规管,没半点在意。站在一旁的近藤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抠下来。

剑术最后也没切磋成,两个一米七的大老爷们儿在温柔夜色里走来走去,街道上人不算多也不清冷,至少没清冷出点暧昧的意味。古美门再次表示自己在法律这方面牛逼坏了,有需要就直说,半泽和以前一样客客气气地说好。

回到家屈辱劲上来了,之前无缘无故被人揍了一通,古美门在沙发上发疯,等了半天没等到黛跑过来骂他,才想起来那小妞已经被他赶到NEXUS去了。这也没影响他发疯的兴致,自个儿又嚎又跳,坏心眼地摆弄逼仄的弹簧,夜变得滑溜溜的,最后古美门幡然醒悟,从桌子底下磨磨叽叽地钻出来,叫服部给他分析那堆疏散资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精通银行业务自然也是服部叔不足取的长处之一,不一会就咕噜咕噜地说半泽在负责伊势岛酒店的重振计划,还和鸣泉工程有合作关系。果然与半泽有关的东西都听着别扭,但这个鸣泉还是过于耳熟。半晌,古美门认出来这不就是前几天自己在五脏六腑间唏嘘了一番的小公司吗。又半晌,古美门突然觉得自己天灵盖正咄咄地往外漏风,总算明白了半泽那些客客气气的蓝青官话,原来把他古美门要帮忙的意思全当成了放屁。

我的杯子呢服部,我要喝水。古美门面无表情。

啊,律师,您不是前两天让我把它扔了吗。

你难道听不出来我那是充满爱的口是心非?古美门绝望了。

半泽是怎么认识古美门的。

你我是怎么认识的,半泽曾问过对方。彼时古美门吹着偏分说都不是什么池中之物,又长得这么像,怎么可能不认识对方呢。于是半泽当他是已经忘了个精光。

一年多之前,半泽正消化着五亿的飞来横祸,三天两头往总部跑接受问询。浑着浑着就想起来,自己要是连年假都没放成就被调走岂不是吃了大亏,索性干脆跟大阪分行方面请了年假,安安心心待在东京。自己那搞媒体的朋友听说之后,表示希望半泽能帮忙盯几个独家,说他自己碍于身份不好拿旁听券,事成之后欠半泽一个大人情云云。被别人欠着人情是半泽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答应了。

那几天半泽就跟了几个官司,初审二审到最终审,半泽架着张正经人的脸全无阻力。本来没多大热情,好在中途认识了个在旁听席画画的,那人不见外,休庭之后总要和他聊上一会,三句两句离不开原告律师古美门。一段时间之后,直到半泽已经可以在法官宣判之前猜出主文是什么了,才不紧不慢地跟那个画画的说他叫半泽直树,幸会幸会。那人却吃惊地问他为什么不姓古美门,半泽心道我为什么要姓古美门,抬眼看见活在人嘴里的原告律师正向他走过来。律师先生一张脸竟和他有八分相似,等走近了,八分变成了九分,剩下一分是古美门那小犊子怎么看也不是个正经人。

一直跟在古美门屁股后面的小姑娘拍手叫好。好耶好耶,律师先生你果然自恋,连自己都克隆出来了。

当晚半泽就去了古美门家蹭饭,服部叔这次做了地道的霓虹菜式,酱拌鲣鱼刺身佐葱花,盐渍西红柿,芝麻拌四季豆等等等等。半泽吃着吃着心生不对劲,骤然明白古美门为何还泱泱单身着,这小碟菜明明就是已婚的味道已婚的形。服部叔好手法,除了性生活什么都能给,说到这儿,不知道古美门平时怎么解决生理问题……

不,我为什么要对他的性生活感兴趣。半泽汲了一口汤。哇,好喝。

届时黛律师回家给他爸庆生去了,半泽就留得晚了些。吃过饭之后两个人在院子里吹风,半泽想起来自己以前特别喜欢公寓的楼顶,尤其是夜晚,站着,有时候双手抱着胸,像一只自我垂涎的大猩猩。现在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一样灰濛濛的冷风,不过是站在了一楼,看不见什么嗡鸣的茫茫人心,只有身边沥水的心脏。

你是银行职员?怎么有空听那么多场官司。

在放年假。

哦,所以你还是花假期的时间来了。

古美门笑眯眯地凑过来,一脸褶子,得意过头了。

服部叔在前厅刚整理完餐桌,推着一碟餐具到两人身后。

啊哈哈,半泽先生果然是天生就和律师你长得很像呢。

言下之意是半泽这副面皮绝不是像古美门想的那样照着他自个儿整容出来的。

古美门蔫了,负着手蹦哒到二楼卧房,侧身带上桃花芯木门,一点余地不留。

楼下服部恭恭敬敬地送客,半泽也鞠躬致谢。等到出了门,风扫了良心,半泽眯起眼睛来,终于想起来服部叔为什么给他一种熟悉感。

老山精。

不过半泽并不讨厌老山精。

古美门果真是古美门,第二天就再次邀请半泽到他家。半泽约摸他已经打听出来自己那五亿的事了,也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去了。

结果进屋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别人,这个别人刚把最后一口叻沙塞进嘴里,浑身散发出一股新鲜的亚麻籽味儿。见着半泽,他站起来递出一张名片。

你就是半泽先生吧,我是律师先生的忍者加贺兰丸。有需要的话可以打给我,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可以查的哦。

半泽接过名片,心想古美门真应该向这小孩学学要钱的门道,一样的利己主义,人家怎么就做得却之不恭。

嗳,加贺先生是个演员吧,之前好像在小剧场里见过你的。我想想……《玉汝于成》,是吗?

小孩儿笑弯了眉毛,脸颊鼓鼓的,像含了颗李子蜜饯。

半泽先生认识我耶!以后只要是先生你来,统一打八折啦!

半泽嘴上客气地说你太客气了,心想你绝对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去看那场闹剧。

当时半泽的邻居正在协议离婚,原因是家暴,老生常谈。两人决定最后再一起看一场戏剧,丈夫请了半泽做陪,大概是害怕再度遭到家暴——唔,家暴的人是妻子。另外,有他这个外人在,那俩人也不至于在乙酸胆碱的无间地狱里发生人类最自以为是的旧情复燃。半泽觉得你俩既都考虑到了这一步,也好意思以为有机会旧情复燃。不过好在那晚的剧足够烂,没给多巴胺多少作怪的机会,第二天一早俩人各自搬走,照片房子就贴到了中介玻璃上。

半泽走神的功夫,沙发上望夫石一般的古美门跳了起来。

加贺你这个叛徒。吃我的喝我的,这么快就去勾搭别的男人。还他妈给自己打八折。

半泽发现古美门还保持着左手端咖啡,右手食指指着老天爷的姿势。

啊,半泽融资课长来了,你看这块吐出来的虾头,像不像“五个亿”这几个字?

我不记得我们关系好到可以直接跳过寒暄这个部分,律师先生。

好吧,好吧,天气不错,交通不好,气色没差……我们可以说上一整天,或者不如你干脆拎着变压器在雷雨天登上久须志岳的峰顶高呼正义万岁,这样在一百伏本国标准电压的轰击下,你的脑子说不定能清醒一点,然后扔掉你无用的自尊心,站在这和我说说人话。可以了吗?半泽大小姐,我们可以谈谈怎么应付你那五亿坏账带来的处分了吗……

他不想我被调走,他不想我被调到马尼拉。古美门研介不想我离开。半泽琢磨出这层意思。

不用了,律师先生,谢谢您的好意,这事我自己已经处理好了,两天之后我就回大阪做个了断。

半泽低了低头,哦,有钱人的一时兴起真麻烦。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酒店那边还有些私事要办。

是的,房间里还有一包公鸡面没吃呢,再不吃就过期了。半泽毫无愧疚地想。无可指摘。

古美门还保持着一副话说到一半的表情,直到半泽离开都像断了信号似的。

服部叔。

嗯?

操。

回到酒店半泽就已经把这次会面忘了个干净,说到正事,藤泽未树那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也只有等。

调任总部之后半泽听说当时古美门给总部的人事部耍了个小绊子,导致他调职马尼拉的正式文件晚下来了两天,才让他刚好在那之前收回了五亿。

半泽直树一向信奉“以牙还牙,加倍奉还”,无论是仇恨还是恩惠,细思怎么算自己都欠上古美门那么一点。于是几天之后给律师先生发了封邮件,好歹用了些服软的语气。

正当半泽以为自己那封邮件和千万封转账信息一样被古美门当不存在了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回音。大意是先祝贺半泽终于从瞎眼的原生生物进化出了点人类模样,然后表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古美门还会帮。

一个人既想帮忙,你又想对他好,就让他帮你是了。

半泽顺驴下坡,说说不准过些日子就可能往古美门家放些资料云云,真是麻烦了,麻烦了。

至于自己究竟有没有被调到马尼拉,是留在大阪还是升到总部,半泽没提。总之,古美门肯定能够查到,说不定比半泽自己知道得还要早,退一步讲,即使古美门没有兴致去查,也是能够猜到的。

半泽眼里,古美门对他的好感,兴趣,或者说非比寻常的善意,都是建立在古美门本人黑洞一般的自恋之上的,说白了,因为两人有相似的面皮罢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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