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罪岁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寡鹰】我甚至不能再看

这是我此生经历过的最重要,最恢宏,最绵长的一场胜利,但之后我们都不再提起那场胜利。

我用碳素铅笔把它划拉在了餐巾纸上,后来那张纸不慎被我在背面签了名送给了粉丝。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做了一堆简单的加减法。

加这个宇宙一半的人。

它减一个托尼史塔克。

加这颗星球一半的人。

这些人减一个史蒂夫罗杰斯。

加大半个新任复仇者联盟。

我们减几位初代复仇者。

加我挚爱的妻女,退休生活,五年没剪草坪院子和五年没交地税的榫卯屋子。

我减掉了娜塔莎。

这样算起来,这个世界变好了一点。鉴于我的妻女都属于回来的那群人,所以我大概比其他人都感觉更好了一点。

我给女儿讲的睡前故事永远以坏蛋嗷嗷来了开始,坏蛋咣咣被打跑了结束,她嘲笑我一个见过真正外星人的讲的还不如HBO电台有趣。唯一让她伤心的是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教父娜塔莎了。她问我娜塔莎阿姨是不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为了让她不那么自责,我说没有没有,她是为了救所有人。按照我多年当超级英雄的经验,大家都怀有这样的奇怪逻辑——她救的人太多了,所以仅有的一条命平均分配到每个人头上之后谁都不欠她多少。

讲道理,当年我招募娜塔莎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深谋远虑,局里原本的意思是让我找个机会咔擦了她,但事情就发生在几分钟之间,命运劈了叉。

当时我俩在烂尾楼缠斗,你来我往谁也没占到便宜,所以双双滚到一边找了掩体。我半蹲在承重的方形柱子后头,滑石粉蹭了一身,她三面环墙,伺机候在凸形玄关一侧。她手里的M9还有一颗子弹,我箭袋子里还剩一支箭。算个尴尬的僵局。

她以为我还剩一支箭。

我的箭筒是六边形分隔,一筒刚好七支。我知道刚刚战斗时她有在数,其中六支已经被她用短刀隔开。在那短暂的尴尬间隙,我们默契地意会到对方并没有外援。

然后我跟她说,要么我一箭轰了你,要么咱俩谈谈。

传说神盾局的鹰眼有一支箭能爆炸,指哪打哪,准星从来不差。当然以我和她的距离,这个高端产物说白了就相当于一颗手雷。她藏身在回廊死角,身旁空间远小爆炸直径,避无可避。

我说过了,是她以为我还剩一支箭。

彼时神盾局还没有史塔克这个阔佬的赞助,员工装备常常不能及时更新,再加上那种爆炸箭头还是一次性的,实际上我见过它的次数跟诸位见过它的次数几乎一样多。老油条尼克弗瑞拍着我肩膀头子说,那玩意儿其实就是咱们局公关部的产物,你懂吧。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撮着根牙签,当时我很想问候他的先人。

现在我十分感谢我们局的公关部。

实际情况是,她有一颗子弹,我有一颗脑袋。不是特别好使,但暂时还连着脖子。

所以我对她说,我想和你谈谈。

很像一次失败的搭讪。

正如一次典型的失败搭讪,她没有回应我。我又说了些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洋基队万岁或是新泽西州油价涨了之类扯淡,一边勾着脚踝试图将一根插在树脂漆地板缝里的废箭回收。在她认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绝世大傻逼之前我终于拿到了它,并把它射了出去。娜塔莎为了自保不得不对它开枪迫使其改变方向,谢天谢地,那颗该死的子弹射进了墙里。

之后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斗完全是我的主场,我差不多身上只挂上了四处淤青,撞倒了三个脚手架就把她敲晕在地。在揪着她头发一刀喇开她的喉咙之前,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好像跟她讲了些我们神盾局本来是想招安你之类的胡话。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觉得弗瑞会需要一个她这样手脚麻利报酬还低的好员工。

弗瑞看着我把目标装进蛇皮袋子扛回来的时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跟他说了我的大概意思,他乌青色的嘴唇一哆嗦,说巴顿特工,你要是再能用自己的箭把裤腿给割破了局里可就不给报销了。

我他妈好委屈。

好在娜塔莎只经受过精神洗脑而非物理洗脑,脑组织还算是囫囵个,没有器质性损伤。她的自知力并不完整,有自我意识障碍和轻微的情感解体,这些让她对红房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忠诚。她的哺乳脑被抑制得厉害。神盾局专门有人负责把坏人变成好人,但人是不会变的,除非她的本质原就是好的。我把她捞回来是冥冥之中赢了一场无名豪赌,从此我和别人赌钱输了整十一年。这件事走漏出去,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我,希望我能饶他们一命,顺便把他们也带到编制内。

神盾局恢复了她的部分机能,她的神经系统经历了一场感官革命,娜塔莎开始对她以前做过的事感到糟糕和抱歉。但那时候是短缺人手的非常时期,我们真的没有时间给她来纠结这些。弗瑞叫我当她的老师,一副我捡回来的就要我负责的样子,就差开口让我养她了。我对于开导一个冷面杀手实在没多大兴趣,于是让她自己善用搜索引擎,她很快查明我也不是所有时期都是个好东西,甚至还查出了我的有线网络欠费单--所以她并不是一个特别高亮的烂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年轻时候的我觉得我所做的善和恶可以相互抵消,在这方面我大脑的二元思维让我少吃了不少苦。娜塔莎是怎么克服那些的我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我常常忘记这是因为我当年压根也没有问她。

我白得她一声老师,看过她的实战监控,也和她在训练房对打过,实在不知道当年我是怎么做到一拳擂倒她的。那片坍圮的烂尾楼和那顿好揍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精确的记忆,从第一次见她到回局复命期间,除了我那根裂开的桡骨外,没有更硬的证据表明我曾去招安她。但弗瑞说我回来之后绘声绘色地讲了整个经过,甚至还在餐巾纸上画了画。

开始的一段时间我留意每一个因为她“叛变”而试图干掉她的故人。我从瞄准镜里观测她家的周围情况,在深夜的街道上拖着要杀她的人的尸体缓慢前行,跟别人解释地上那个只是一摊醉鬼。那些人曾在星巴克往娜特的馥芮白里下毒,在大厦高层撬动娜特头顶的空调外机,在她家对面用热源探测镜透过窗帘举枪伺动。我感叹红房子树大招风,根本想不起来神盾局更加树大招风。她羸弱的哺乳脑和强大的皮质脑形成反差,我不能认知她的每一个动作是即将被击垮还是击垮别人,后来并不如我所料,她进化成了......尼克弗瑞那样的人。因为同一时段,娜塔莎和我做着一样的事情,偷偷干掉每一个要干掉我的人。

我和她莫名其妙成了搭档,在同一根树杈上睡觉,在同一片草稞里尿尿。那时候我们只用从电视上互相往对方脸上扔鞋子的政客,原子弹密码和信息泄露里拯救世界。热武器战争消弭,冷战将将结束,我们迎来了特工机构大萧条时代。我们俩被局里信息部的蛀虫卖了又卖,她从通风口里滚出来,左胳膊脱力角度诡异,内外眼角是她头发丝儿的红。我来时开的那辆Impala转眼间火光冲天,我不得已带着她劫持了一台幼儿园的校车,她还有心情逗弄铁皮箱子里的小孩。你叫什么。我叫劳拉。别害怕,姐姐给你唱歌。姐姐你真漂亮。驾驶舱左边骑双缸摩托车的家伙用他的沙漠之鹰轰爆了我的玻璃,路边桦树被震得抖落藏在叶间的几小时前的那场雨,我回头冲娜特大吼如果你能帮我看一下追杀我们的敌方火力,我他妈以后生一个叫劳拉的女儿打包送给你养。

她的小臂骨折尚未痊愈,游刃有余去解决暗算她的萨克拉门托黑帮,吊在后颈上逛荡的绷带好像在给对方一个个大耳刮子。

娜特的无坚不摧让我忧心,神盾局和红房子不同,神盾局只是一个工作场所,特工只是一个工作,没人把这里当成家,从十三级探员到独眼副局长,没有人,没有人把它当成家。你得有自己的生活。她说她有自己的生活,她在追Netflix的自播剧,我尖声惊叫让她快借我会员。我的梦想是找到老婆,生几个孩子,一定要有孩子,最好是三个,然后住不用交房租的平层屋子,她看我的眼神不知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可怜我的老婆。别磨叽了,洗澡水都凉了。她说。

后来尼克弗瑞又找来几个怪胎,把我们聚在了一块儿。史蒂夫这个遭老头子坏得很,他二战时期的退休金和抚恤金这么多年在银行里涨了又涨,所以他声称神盾局现在的待遇还不错,我从此失去了局里性价比最高的廉价劳动力的地位。我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娜塔莎,并说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她无情且尽情地嘲笑了我这种“我跟你关系好所以你有点特权哦”的幼稚心态。我这辈子就是在不停地被比我年龄小的女孩或女人嘲笑。

最后我送了她一颗喜糖。

坐在被齐塔瑞人拆了一半的快餐店里,她终于与我耳语庆幸我早早结了婚。我正在试图把墨西哥玉米卷一整个塞到嘴里,我想说我还在试图接受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这件事,但我只发出几下被呛住的呜咽声,捂住口鼻为了不让食物喷出来而生生逼出了几滴眼泪。

我房子的贷款终于还完了。在百分之九十的平静日子里,娜塔莎和我保持着特有的联系通道,她说everything is okay,然后不会有更多。我一直把自己当作随时可以归队的超级英雄,娜塔莎当然和我一样也是超级英雄,我们应该保护其他人,我的妻女也属于那些其他人。所谓的“一切安好”让我以为我赌钱连输十一年的厄运终于结束,但上一次她和我说it's okay的时候,她挣开了我的手。

史蒂夫送给了我一小瓶皮姆粒子。他当初偷了四瓶,只用掉三瓶。他将它给我的时候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意思,甚至我打赌他肯定在心里挤眉弄眼。我偷偷开启莫比乌斯环,看见了当年吊儿郎当走向烂尾楼的自己。

我毫不犹豫地用一支爆炸箭震晕了那个二流子。

然后我跪地大哭。我知道十一年后的我要做的不是扭断臭名昭著黑寡妇的脖子,我招安她不是为了什么之后被人人传颂的原因,而是把她从一条不归路带到另一条不归路。

比起那些诡异的变异和科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每一箭都射得准,所以极大地提高了神盾局的武器利用率。我始终作为一个廉价劳动力在神盾局里夹缝生存。娜塔莎有惊人的格斗技巧,审讯技巧和明显高出我们剩下人一大截的心理年龄。但她举着枪突突,我拿着箭和刀就去面对那些无限宝石,控物能力,我都觉得有点滑稽。时过境迁,地球这回不是我们这种老油条能拯救得了的了。

娜塔莎能换回那颗关键的宝石纯粹是太取巧了。只不过刚好去沃米尔的人是我们俩而已,换句话说,任何相爱的普通人都能得到一颗无限宝石。这简直是最容易拿到的无限宝石。红披风只说牺牲所爱,没说这种爱一定是双向的,所以可能单恋者也成。

她的重大牺牲只需一个小偏差就可以变得无关紧要,她不是特殊的,她没有作为万里挑一的黑寡妇而死,而是作为一个平庸的,满大街都是的,被爱着的人而死。

当人们去赞扬,缅怀,歌颂那些超级英雄的时候,我总忍不住在心里纠正他们。不,她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厉害,战斗需要掩体,跳机也需要降落伞,小刀戳戳就能流血,连netflix会员都是黑了人家网络搞到手的,雷神的锤子这辈子都不会让她撼动丝毫。

所以不一定要是她。

那颗屎黄色的石头带走的灵魂不一定要是她。

这一次终于放低了门槛,给了大多数人都能当英雄的机会。

只不过到那儿的刚好是她。

很难想象,几秒之间,已成定局。

好像有什么婊子养的东西驱使着,把这场战役的高光时刻给了她。

偏偏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Fin.

寡鹰是我在复联一时期就爱上的,是心中的白月光,只是后来被导演遛到没脾气。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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