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罪岁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累得要命的时间管理局

预警:
西班牙剧《时间管理局》AU,就是讲一伙人在时间中穿越来穿越去的事。本文沿袭原剧一贯传统,即剧情逻辑充满BUG。

1

1945年

史蒂夫与把他从冰块里捞出来的人吵起来了。

“我只是一个坠机的三级军士长。”他说,“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地救我实在是太浪费了。”

史蒂夫罗杰斯不仅是一个道德方面根正苗红的美国大兵,还是一个一点儿也不愿意多余的实用主义者。

对方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对方龇出一个灼灼的笑容,露出十六颗牙齿。上牙八颗,下牙八颗。

看来他不是美国政府的人。史蒂夫想。

“您是?”

“艾瑞克兰谢尔,来自时间管理局。”

“哇,那你们捞错人了,希望麻烦您能再把我塞回去。”

史蒂夫忘不了坠机前他给自己的告别,大脑皮层发出halt and catch fire的指令,流淌过中耳,宕机,迸出一路红豆馅的火花。他在内心放了三响炮来向自己致敬,一生的时间加在一起都不足这一刻值得怀念。

现在这些都失去了意义,全是因为他被救活了——一件他谈不上有多向往的事儿。史蒂夫罗杰斯,应该死于战争胜利之前。

“我并不是你们的人,也没听说过时间管理局。”史蒂夫重复道。

“不,你现在是了。”

1992年

“娜塔莉亚·爱丽安诺芙娜·罗曼诺娃,二十六岁,三围32—26—32,三流芭蕾舞者外加一流地下拳击手,俗称打黑拳的。个人电脑的密码是黑寡妇123,而黑寡妇是你家猫的名字。”

克林特嘴巴开开合合,睥睨着吐出眼前人的全部信息。

如果他不是正被绑在椅子上的话就更有威慑力了。

“看来你不仅是个偷窥狂,还是个跟踪狂。”娜塔莎穿着吊带睡衣,槌型高跟鞋蹬住摇摇欲坠的椅子。她的右手垂在膝盖上,半睁着眼睛,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吞进去一块口红,“说说,你为什么会从我家的衣柜里爬出来,小猫鼬?”

“我是时间管理局的人,你家的衣柜是一扇时间之门。”

一记刺拳。

“唉唉唉!你先别打,这是真的,我是来招募你的!”

“时间管理局需要知道我的三围?”

“不,这是我看出来的。”

一二连勾拳,椅子在脆皮地板上翻转几圈。惴惴躁动的夜里街上是醉酒的青年关于美国梦的呓语,在旧公寓的三层阁楼之上是脆骨崩开的声音。

2017年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棒的腰。”托尼用胳膊肘碰了碰查尔斯。

“我见过。”查尔斯正色道,“没想到你喜欢《罪恶之城》那个类型的。”

“你说那个女的?不不不,我是指她旁边的金发大胸……天呐,他的胸比他的腰还要棒,简直就是你找不出比喻的那么棒。”

查尔斯架起了校长式的微笑,一副托尼口中祸害众生的模样走过去。“两位好,欢迎加入时间管理局,我是这里的副秘书长查尔斯泽维尔。罗杰斯先生,你正直,善良,不仅是一个完美的军人,也是美国精神的象征。”说完他微微颔首,“罗曼诺夫女士,你……代表着我局的审美。话不多说,各位请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解释。”

“克林特去哪了?”托尼小声问。

“还躺在医务室里,断了两根肋骨,下巴脱臼,你现在带着相机去,能得到一沓他双下巴的照片。”

“可怜的克林特。”托尼喜气洋洋地说。

“其实……娜塔莎是克林特的年终奖。我允许他去招募一个他想要的人。任何一个。”查尔斯耸耸肩,更小声地回应。

托尼瞥了一眼娜塔莎,啊,多么年轻的大腿。

“可怜的娜塔莎。”他总结道。

几人穿过巴洛克时期修建的门廊,钻进了一个海胆样式的天井。进入地下,生生色色的人映入眼帘,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操着一口相同的语言。“他们有的是这个时代的,更多的不是。”查尔斯领着众人拾级而上。

路没了。眼前是螺旋式向下的阶梯,亟亟然望不到尽头,唯有一簇簇的黑,是一挂飞湍着的黑色涡旋,是那种让人想骂狗杂种的黑。

“艾瑞……呃……兰谢尔先生和格蕾小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他们将分别给你们介绍时间之门和局里工作的日常,那么两位,我就先陪你们到这里了。”查尔斯清朗的声音响起。

“叫我琴就好。”

查尔斯摆出一个念兹在兹的笑,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补充道:“哦对了,小心台阶。不用太紧张,想想卡通物理学定律。”

“什么?”

“只要不往下看,你就不会掉下去。”

……

“首先要纠正一个概念,没有所谓的时间机器,只有时间之门。每一扇门都通往一个固定的时间和地点,我们局里的主要工作就是保证历史不被改变。”油棕色的灯光覆在艾瑞克的脸上,一半看得见,一半看不见。

两人走下楼梯,穿过逼仄的小路,两侧是林立的时间之门,由混合木屑压制而成。不潮湿,没有气味。

“为什么不给这些它们安上锁呢?”

“啊,那大概是因为,那样的话查尔斯一定会给每一扇门前放上一块包豪斯小地毯,然后强迫我们在地毯底下塞上备用钥匙……”

史蒂夫弯了弯嘴角:“冒昧地问一下,刚刚查尔斯办公室里有一个大眼睛男人,和查尔斯差不多高,他也是新来的吗?”

“你是说托尼?托尼史塔克?他不算是新来的——也不算是老员工。事实上我们的探员三天之前刚刚把尚在襁褓的他招入了当时的管理局,当然在他心里他是在管理局长大的,但严格来说……他三天前才成为我们的一员。”

“在这里长大?一生都在管理局里?”

“是的,对他来说,一生。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变得很有钱。在这儿千万不能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是托尼史塔克是个有钱佬。”

艾瑞克停住脚步:“还有问题吗?接下来我要带你参观管理局最重要的部分,餐厅……”

“嗯,还有一个……”

……

“不,恐怕不能,罗曼诺夫女士。”

“娜塔莎。叫我娜塔莎。”

“好的,娜塔莎。每个人都会问这个问题,这里没有通向未来的门,时间就是时间。在这个时间点我们只能不断发现回到过去的门,但没有办法主动去往未来。”

两位女士刚刚爬过楼梯,光线骤然变亮,照得眼睛发疼。

“这么说的话……”

“嗯?”

“你们为什么不装一个电梯?”

……

托尼进来的时候,史蒂夫和娜塔莎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这儿的虾酱三明治赞爆了,”托尼把手里的三明治扔给史蒂夫,“就为了尝尝这个每个人都应该来一趟2017。”他冲着侍应生斯科特吹了声口哨。

“迷人的女士,我诚恳地向您推荐本局的特色菜——鲱鱼沙拉。”托尼转向娜塔莎。

娜塔莎没理他,要了一份烧白子。

“你知道吗,”托尼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如果他们看中了你而你不同意在管理局工作,你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相信吗?我们管理局的教条竟然还是——希望,朋友与骄傲——查尔斯想出来的,他其实是个冷战时期的老古董。”

“冷战?”

“说白了查尔斯就是人见人爱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精神领袖?图腾?耶和华?”

“吉祥物。”娜塔莎接话。

“对,吉祥物!”托尼打了个响指,“维护历史?说实话我们这工作就像是《巴比伦饭店》一样。”

“巴比伦什么?”

“呃,换个说法……《破产姐妹》?”

“……”

“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影视剧资源库!”托尼抗议道。

“美国没救了。”史蒂夫绝望地说。

“美国没救了!”托尼和娜塔莎击掌欢庆。

……

史蒂夫病倒了。他的脚踝浮肿,后背起了渗红的疹子,同时他还咳得厉害,整个人变得像大风中的芦苇。

他从病床上醒来,看见托尼坐在他的床前。托尼抱着他的病历本,正把它紧紧地捂在胸口。汗水打湿了白纸的一角,于是那一角微微折起,盖在托尼圆润的指肚上。

自己大概是得了流感。那个流感。史蒂夫许多军中的同伴也有过相同的病症,传染性极强,其中五分之一的人因此而死亡。当然也有更多的人主动放弃治疗,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不恐惧死亡,而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很美,这会使他们变成一个美丽的传说。

这种行为在史蒂夫眼中无异于自杀。但此时,他抬了抬眼睛,托尼看起来委屈极了,就像一个唱错了词的唱诗班小孩抱着一本拿倒了的圣经。天啊,他要是滚落一滴泪,会立刻变成吝啬鬼斯克鲁奇的珍宝,被世人供奉在神龛之中;他要是发出一声啼泣,世界将会坍圮,嫠妇将会为之疯狂。

托尼在哭,一地珠子,一地星星,一地锈石。

过了一会,史蒂夫就厌倦了这个想法。幸好我只是脑子烧坏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再者,床前有人在凝望也实在不像是自杀这么个死法,史蒂夫开口:“托尼,感谢你的陪伴,但我已经猜出来我大概是得了一种很严重的流感,我不能让你……你们很多人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之中,所以我最好还是被隔离开,我的朋友。”

托尼把病历本放到床头柜上,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娜塔莎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俩哭叽叽的样子。她拎起床头柜上的病历,托尼忽然脸色一变,拼命冲她挤眼睛。

但是已经晚了——

“可以呀史蒂夫,从1945穿越到现代,不知道自己对虾过敏?”

许多年之后,史蒂夫明白过来,托尼的那个委屈极了的表情叫做“努力憋住笑”。

……

托尼的手机响了。“来任务了。”

“这么快?”娜塔莎挑了挑眉。

“你们先去吧,我应该休息一会就没事了。”史蒂夫苦笑道。

“那克林特怎么办?他和我们不是一个小队的吗?”

“他自然是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拜您所赐……再说了,他本来也是个文员,不跑外勤。”

“不跑外勤?那他为什么会去招募我?”娜塔莎转过脸来。克林特扭过头去。

“啊,这事我们以后再说……我们给小分队起个名字吧。叫——酷帅队长以摇滚的名义命令你跟着节奏动起来小分队,怎么样?”

“我想想……复仇者联盟?”史蒂夫揉了揉眉心。

“神奇四侠!”娜塔莎大声宣布。

“查尔斯说史蒂夫是头儿,我觉得我们应该听他的……”克林特小声抗议。

“就叫神奇四侠,”娜塔莎把病历本扔到克林特脸上,“我喜欢这个名字。”

……

“诸位,”查尔斯摘下眼镜,“甘地可能死不了了。”

“甘地……哪个甘地?”

“印度总理,英迪拉甘地。”

“印度……我不知道我们管辖范围有这么宽。”

“我也不知道。”查尔斯耸了耸肩,“1984年的管理局发来报告说刺杀甘地的警卫本来应该今天上午乘船到达新德里,但他没有。”

“咦,那个警卫不是应该一直在新德里吗,不过中间被遣散过,后来又召回了不是。”

“嗯……事实上,真正刺杀甘地总理的是海德拉组织的人,锡克教徒雇佣了他假扮警卫来进行刺杀。”

“这段我竟然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位刺客先生应该在昨天,也就是那边的1984年的10月16日登陆新德里,但乘客名单上没有他。”

“没错。”查尔斯打了个响指。

“不好意思,但是这位甘地死不死对历史有什么影响吗?”娜塔莎正单手拉开易拉罐,问。

“这么说吧,因为涉及到宗教纷争,暗杀对锡兰教和印度教之间发关系产生了巨大影响。而且……”查尔斯摊摊手。

“而且此次暗杀被视为印度以紧急状态法为标志的中央集权统治时代结束的标志。”托尼接口。

“没错。”

“也就是说,我们要去完成那位海德拉雇佣兵的任务,去暗杀个总理?”娜塔莎把易拉罐环套在中指上,用大拇指拨它转动一圈又一圈。

“不,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很重要的一点,不要去考虑暗杀的事——别的小分队会解决,你们的任务是寻找并监视那位刺客,任何有关他的消息都要报告管理局,甚至是死讯——如果是死讯则要更详细地报告了。”在一旁的艾瑞克突然开口。

“抱歉,但是……理论上来说你让我们监视的人有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托尼双臂抱着胸说。

“啊,忘了说,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会在刺杀之前的任何时间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新德里,所以你们待在新德里就够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剩下两个人已经开始看窗外了。

“好吧,你们准备一下,晚饭之后出发,散会吧。艾瑞克你留下。”

娜塔莎二人推门离开。

“等等。”

两个脑袋一起转过来。

“史蒂夫还好吗?”

“基本上没事了,晚上就能和我们一起出发了。”托尼眨了眨眼睛。

“知道了,走吧走吧。”查尔斯叹了口气。

“你不应该摘下眼睛。”待托尼二人离开后,艾瑞克走到查尔斯面前。

“我不喜欢它。”查尔斯瘪了瘪嘴。

“要不然你显得太年轻了。”艾瑞克轻轻拿起了被扔在办公桌上眼镜,“再说了,我喜欢为你戴上它的感觉。”他歪了歪头,双手把眼镜腿埋进了查尔斯柔软的头发,他松手之后,镜托立刻微微下滑,灰黑的镜框就挡住了颧骨上的几颗雀斑。

查尔斯悲哀地想:我也喜欢这种感觉。

“好了别闹了,上头要来检查了。他们让我们整理出这几年的活动记录,想知道我们到底干了什么。”查尔斯讪讪地说。

“正好,我也想知道我们到底干了什么。”艾瑞克打了个哈哈。

“反正现在我们的好秘书罗根正在整理资料,艾瑞克,你告诉我,你想让这一切变成一场灾难吗?”查尔斯忽然变得热切而诚恳。

“不想。”

“那么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帮他处理资料啦!尽量不动声色地让他少插手……”

“……那我就不出外勤了吗。”

“嗯,暂时不出了。”

艾瑞克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查尔斯又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鉴于艾瑞克从来不会在查尔斯面前表现出来不高兴,查尔斯变得有点迷茫。

总之让他更加肯定的是得停掉艾瑞克这段时间的外勤,艾瑞克有点不对劲,这点不对劲也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我之前对此一点儿也不想干预?查尔斯无法得出结论。过了一会他又觉得不对劲的可能是他自己,以至于他都没发现艾瑞克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我真傻逼。我真混蛋。我真是人见人爱。查尔斯想,眼角塌了下来,我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

史蒂夫三人穿好几十年前的衣服,走过楼梯,去往通向1984的门。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说他们还没准备好。”托尼烨烨地盯着史蒂夫。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还没准备好,我是说时间旅行什么的。”史蒂夫摸了摸鼻子。

托尼满意地看向娜塔莎,娜塔莎正在调试耳机,克林特在耳机那端试音。

“看我干嘛……好吧好吧,我也没准备好。”娜塔莎翻了个白眼,“但事实是,我他妈根本就不在乎。”

史蒂夫推开时间之门。

“话说你们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关于艾瑞克和查尔斯的?”

“哦天呐,他俩的要是没什么不正常的关系,我就在时代广场直播用指甲刀割包皮。”

“你有那玩意儿么?”

“那就割你的。”娜塔莎露齿而笑,可掣而绝,可超而越。

她跨过时间之门。

“说到兰谢尔先生……”史蒂夫清了清嗓子,“他是哪个时代的人?”

托尼从身后关上了门:“哦,你要记住,千万不能问艾瑞克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他是从哪来的。”

“第二个呢?”

“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是什么。”

2

1984年10月 印度 新德里

路灯旁有一只癞皮狗的尸体。狗的身旁是一抔涌动着积水,源头来自深巷,而它已经几乎不在流血了,这归功于今天的五路公交车一共压过他三次,还有骂骂咧咧的票贩子踢过它一脚。现在它的右前爪完全碎了,尝鼎一脔,好像醉鬼兜里的耳机线。

在它的东边十二步,是“甜美福音酸奶泡饼”,所有的旅游指南都说它是新德里最地道的餐厅。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查尔斯并没有给我们关于那个刺客的任何信息。”史蒂夫用勺子搅动茶杯里的卷饼,直到它变得像一只死狗的爪子。

“没事,我可以直接进到局里的系统去查。”托尼坐了一个好位置,他的视线可以直接越过史蒂夫的杯子看见那只死狗,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对面两个人谁也听不懂那个比喻。

这是他们的损失。

“你是指你有权限?”

“不,当然不,你以为管理局是什么,神盾局那样的狗屁组织吗?权限是婴儿的纸尿布,好像有了那玩意儿大家就可以忽略所有的狗屎烂摊子……权限是我知道的最他妈接近宗教系统的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非法入侵管理局的系统。”

“不,别用那个词,我进入管理局的信息系统就像一颗USP手枪的子弹进入奶酪那么容易。”

“我觉得你想说的是就像老鼠进入奶酪那么容易。”

“操你的,娜塔莎。”

“也就是说,托尼,你可以看见管理局的任何文件,包括……”史蒂夫瞄了一眼托尼的手机,“阿尔法级别高危文件?”

“没错。”托尼预感史蒂夫马上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兵的样子,一个他不那么太愿意认识也没有认识过的人。

“嘿,别那么在意,听着,连这些文件的级别都是我分的,分级标准是过量的酒精,性,印在钱上的历史人物,粘糊糊的血,杂志上燃烧的肉体和我。”

“怎么说?”

“如果这些因素涉及少于两个就会被分到阿尔法级别高危文件,这些无聊的文件简直是社会毒瘤。你知道它们会让我们变成什么吗?真正的公务员。外面那种。”托尼露出了一个处于“我知道我应该在电视上往其他政客脸上扔鞋子因为我他妈是个逊爆了的公务员”和“去他大爷的我牛逼死了”之间的表情。

“而我们的小托尼显然更喜欢后面那种。”娜塔莎恶狠狠地说。

“我们真的是来拯救历史的吗。”史蒂夫绝望地说。

“谁知道呢,没准这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买到已经下架的口红色号。”娜塔莎耸耸肩。

几个人吃过饭后绕进巷子里,没有人带路。后来他们干脆放弃了寻找一条不那么湿乎乎的路,并且学会了尽量不去考虑混凝土缝隙中的液体到底是什么玩意。

“啊!”娜塔莎突然尖叫。

“怎么了?”

“我的猫!我忘了喂它了!”她的表情好像刚把三斤麦司卡林连带自己的皮条客生意账本扔在了警察局门口。

“猫?”

“嘿,不管你们记不记得——或者更可能压根不知道,我养了一只叫做黑寡妇的猫,在1992年。”

“那么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它可能享用不到你的尸体了——我的意思是它已经给自己找了个新的主人,恭喜你。”托尼做出了要和娜塔莎握手的姿势。

“伙计们,先别说那个了……”史蒂夫拍拍托尼肩膀。

“这位男士!你的绅士风度去哪了?这位可敬的女士刚刚失去了她的猫,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托尼尖叫。

“包括这个吗……”史蒂夫的目光越过托尼的肩膀。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这不公平,”托尼小声抗议,“他是怎么出现的?这儿他妈荒凉得连时间之门都没有。”

……

这不公平。查尔斯想。一个好的领导不应该出现在下属们交谈甚欢的餐厅里——而且也没有人说一个好的领导应该让员工专门把食物送到他的办公室里。

这不公平。查尔斯咬了一口冷掉的三明治,他客气地请侍应生斯科特给他来一杯加双倍奶精的咖啡。

奶精让人混沌,咖啡让人清醒。

让罗根独自完成文书工作毫无疑问是灾难,让艾瑞克和他一起完成文书工作——任何工作绝对是灾难中的灾难。那种水门事件强奸了棱镜事件级别的灾难。

艾瑞克最近去23号门的次数有点多,为了阻止这个查尔斯不得不把他扔给一个麻烦精。我就不能直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他妈再去23号门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打个结再塞到阑尾里”吗?哦我不能,我甚至都无法想象这个画面。查尔斯痛苦地呻吟一声。

吃过饭后查尔斯问斯科特罗根在哪,斯科特说在资料室。然后查尔斯洗了洗手,吃了一片扑热息痛,转到门廊里去找资料室。

资料室里雨雪霏霏,查尔斯一推开门就有一片碎纸飘到他脸上,他把那纸揉成团,攥在手心。接着他踩着地上的废纸堆,绕过一片狼藉的工作台,中途踢到了一个锉刀。

罗根叼着根点着火的雪茄颓然倚在书架上,这个书架里存放着独立战争的前线记载以及《格尔尼卡》画作的发票。

“别担心,”他说,“地上的纸都是艾瑞克撕烂的我的整理成果和我撕烂的他整理的狗屎垃圾。”

“艾瑞克呢?”查尔斯把手里的纸团扔到他脸上。

“拯救世界去了。”然后他在查尔斯的脸色变得不可挽回之前补充,“只要他别和我待在一起,就相当于在拯救世界了。”

这不公平。查尔斯觉得自己绝对会在三十岁之前掉光头发,因为他现在不得不去把偷跑到23号门的艾瑞克揪回来。在此之前,他在脑子里构想了一副艾瑞克跳脱衣舞的场景。

我要让他本人也享受到这个画面,至少五分钟。查尔斯暗暗发誓。

……

眼前的人戴着半脸面罩和聚碳酸酯镜片,棕色短发乱糟糟地盘旋在头顶。那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花纹,托尼初步估计他差不多是把一整个军火库穿在了身上。还有那双眼睛,操,那简直是一双还在发育期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举着一把枪,枪口指着史蒂夫三人,或者说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嘿,伙计,”托尼摊开手,“听着,你不想开枪,你并不想,你只是享受拿枪指着别人的感觉,而开枪了之后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就消失了,还会产生一堆你绝对不想知道的后果。所以……”

对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不介意你继续拿枪指着我,你可以再指一会,但考虑到我们还有急事,再给你……呃……三十秒的时间,然后我们各干各的事,好吧?”

对方没有回应,于是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二十步之外是新德里的穆赫兰道,“五路公交车之王”又在扇擦车小子耳光,巷子里二十步,几人各怀心事,留给这个小巷三十秒的安详。

“砰!”

“砰!”

两声枪响,紧接着是水箱爆裂和子弹打进防弹衣的声音。

对面的人并没有冲着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人开枪,相反,他一枪毁了挂在三人头顶的水箱,然后迅速消失。

一汩汩水流怪叫着炸开,如同熔掉的黄金一般给下方三人裹上一层热膜,经久不见空气的杂菌喷出各种气味,砧板味儿,单浆造纸厂味儿,风干过的屠宰场味儿,史蒂夫发誓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闻出来甜味。

“操!”托尼气疯了,整张脸抽搐起来,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响。“操——!!!”过了一会他又更大声地咒骂一句,这次他好像骂得满意了一些。

娜塔莎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支枪,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

“你他妈会用枪!而且还他妈打中了!”托尼提高声调。

“幼儿园学校课程。”娜塔莎笑了笑。

史蒂夫的情况是最糟糕的,他正好站在那个差不多有奥丁的胡子那么老的水箱下面,头发都粘在了脸上。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托尼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哪个不会让我揍花你的脸?”娜塔莎啐了一口口水。

“好消息。但你不先听坏消息就没必要听到好消息了——所以先说坏消息,刚刚那个人也能时间旅行,他的枪是史塔克工业2005年出的情人节特别款。”

“好消息呢?”

“管理局的所有子弹,包括刚才你打在那人防弹衣上的,都被我加了标记元素,可以持续衰变出高能氦核,相当于一个追踪器。”

众人松了一口气。

“我们去清理下自己吧?”史蒂夫苦着脸说。

“没错,我要洗澡!”托尼重新打起精神,“我说的洗澡,是在2017年的纽约曼哈顿区史塔克大厦顶层,还有一个智能管家调控水温水质花瓣角度的那种洗澡。”

“可惜你不能。”娜塔莎揶揄。

“不,我能。因为我确实拥有一栋那样的大厦。”

……

史蒂夫罗杰斯是一个大兵,他以自己十三年的军旅生涯和肩胛骨上的伤疤起誓。

十三不是一个好数字,但史蒂夫并不介意,虽然他是一个严格的好基督徒。事实上,十三年的时间让他学会了对很多事情只是假装很上心而已。

他的大脑会告诉他从权益上,从道义上该如何面对每一件事情,他的心脏却疲于过滤掉大脑处理的任何信息。上天保佑,史蒂夫拥有了一个好脑子。

也不是说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在他遥远的记忆里,那些他需要用铁锹不分昼夜地挖掘,最后再扒拉扒拉灰的记忆里,他确实是有一位可敬的母亲,也许还会有一些耽于热心而在节日里格外显眼的邻居们。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在这些温馨的记忆里发现一些苗头,比如当时年幼的史蒂夫有意隐瞒了自己轻微的脸盲。

脸盲对于一个拥有好脑子的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不得不说它为史蒂夫后来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提供了方便。在军队之中,他身边的战友来来去去,死来死去,很多夜晚大兵们会在野外把空罐头盒当乐器敲而高兴得不行,史蒂夫也按照惯例参与过发泄式的摔跤。他至今记得有一个战友从战场上捡来一个帐篷杆,后来这个帐篷杆成了那个人的“亲爱的”,每天回营都小心翼翼地擦拭它——用宝贵的菜汁。

剩下的,就有些模糊了。哦对,史蒂夫当然也解决过生理欲望。他没有去做一个苦行僧的打算,所以他就没有那么去做。但是他也没有和很多人一样,与一个真正的同性做过,这不是因为卫生问题而让他觉得恶心,只是当你是一个真正的同性恋的时候,这事就会容易变得格外恶心。

不那么幸运的时候,史蒂夫不得不和别人挤在一起睡。有那么几次他的面前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后背,他想用指肚按压着那些后背的脊柱线一路向下,但他没有那么做。

现在他的面前依旧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后背,他依旧想那么做。

他的大脑告诉他必须要尽快入睡,他的心却在嚎叫着哎呀妈呀我他妈要停止跳动了。

托尼是个例外。在史蒂夫生命中短暂的前二十几年里,他遇到的都是些或多或少和他差不多,或者更糟糕的人,偶尔也会遇到几个比他死得早的真正的好人。然后他就遇到了托尼。

托尼是个真正浸泡在血雨腥风之中的人,因为他在管理局里长大;托尼也是个真正怀抱纯真的人,因为他在管理局里长大。这与娜塔莎有点相像,他们都习惯大声喊着“操他妈”和“我一点也不在乎”,实际却活得兴致勃勃,一点不敷衍地,兴高采烈地去敷衍这个操蛋的世界。他们从未有史蒂夫那种如影随形的出离感,这与你来自哪个时代无关。

对于托尼来说,从没有一个成形的“正常生活”的概念,这同样也是史蒂夫从不希求的。史蒂夫知道人们总是容易迷恋上例外,迷恋上“这是我之前从没遇到过的”,史蒂夫也一点不保留地沉沦于此。不然你还能要求人们怎么样呢?在某一个本应该平常的夜晚,史蒂夫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地想要托尼,如果有一个人能把他的心豁开一个大口子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托尼了。那天夜里他想了很多,很远,他想起了稀薄的月光,想起了自己曾有二百三十五次差点死掉,然后他感激起不知为何自己没有死掉的那二百三十五次。最后他惆怅地想,自己终于就要这么把第一次给托付了。

现在他面前可爱的后背动了动,已经是第三天了。托尼已经连续三天夜里偷跑出去调查那个蒙面人了。白天的时候他们一直在收集刺客的信息,托尼在管理局系统里找到的仅有的资料是一张模糊的侧脸,图上人留着长发,隐约只现出一个轮廓,小队花了些时间讨论出来这人大概是个男的。

和前两天一样,当耳边响起门锁“咔哒”闭合的声音时,史蒂夫睁开眼睛,从床上跳起来,套上外套,也偷偷溜出门外。他悄无声息地跟在托尼身后,希望着可不要出什么意外。

……

不是说查尔斯不喜欢23号门。

他实际上很喜欢门后的一切,他只是不喜欢艾瑞克总是往那里跑而已。平时他总是尽力忽略那扇门以及它代表的一切美好可能,因为那些不属于他。

今天他却不得不走进去,用最严肃的表情给艾瑞克下一个警告。他特意穿了一件蓝色的西装,戴上艾瑞克曾送给他的领带夹。

二十三号门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嘈杂,小淘气是第一个发现他来了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查尔斯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瑞雯呢?”他小声问。他打算先拜访一下自己的妹妹。被称作“夜行者”的科特撇撇嘴,嘟囔着好像在海瑚花园里。

查尔斯过于愉悦了,他终于不再抑制对妹妹的思念,踏着小碎步往海瑚花园走去。他过于愉悦,冲着春天歌唱,以至于他没有发现周围不再嘈杂。

当他正要对着妹妹的剪影大叫时,一个丑陋的头盔进入他的视线。丑陋的头盔里装着艾瑞克,艾瑞克抿着嘴,一言不发,神色复杂。

糟糕!他在脑内尖叫。这就是查尔斯泽维尔在晕倒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糟糕。

……

已经是第三次了。娜塔莎恶狠狠地想。已经是第三个夜里那两个傻逼偷偷跑出去了。

前两次她没有跟出去,她觉得两个人可能只是在外面找了一个房间做任何爱做的事。她一点也不担心,她只是睡不着而已。

无论如何,娜塔莎决定今晚跟出去看看,也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在史蒂夫轻轻锁上门之后,她睁开眼睛,从床上跳起来,套上外套,跟出了门。

小个子男人套着一个滑稽的长外套,金发男人在他后面二百尺的地方猫着腰。托尼一共回头了五次,绕了三栋楼整整一圈,然后从消防通道里的面粉袋子上往上爬。

有意思。娜塔莎在他们后面放肆地大笑,没有出声。

然后他还跳过了一个充满晾衣杆的屋顶,真不容易,好样的。史蒂夫也悄无声息地跨过去,蹲着。

接着托尼突然躲到一堵充满涂鸦的墙背后。娜塔莎顺着他的视线,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能时间旅行的蒙面者。

蒙面人在屋顶吃泡面,脚边趴着顶什么玩意枪,也许是莫斯伯格ATP8。天空好像大祭台,已经微微发亮了,阳光爬上来,油腻腻的。

他们在甘地遇刺的那个公寓对面的楼顶。

托尼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亟亟然要冲出去。意料之中一只大手拉住了他,托尼显然吓坏了,史蒂夫的脸则更让他怒火中烧。娜塔莎的找了个好角度悠哉看戏,她试着读了一会唇语,然后被那些R18级别的话逗笑了。

这两个人终于拉拉扯扯起来,终于有一些进展了,娜塔莎激动极了,激动得甚至不小心把耳机的外放功能打开了。

“小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克林特嗑了药一般的声音从天台炸开。

三双眼睛一齐望向娜塔莎。

操。

“我看了你给我的照片,”克林特在耳机那边兴奋地说,“那个蒙面人明显和刺客是同一个人啊!只不过他比照片上的刺客年轻了二十岁而已,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玄幻,但我十分确定,相信我的眼睛……重要的是,你猜怎么着,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巴恩斯中士!他他妈居然是巴恩斯中士!”

“小娜?你在听吗?”

“……小娜?”





“所以,这就是你没关自由麦的原因?”托尼一行人坐在甜美福音酸奶店里。街道上车辚马潇,日头拦腰悬在对面大楼上,桌面截去一道阴影,塑料冒着丝丝缕缕的味儿。

娜塔莎耸耸肩:“差不多吧。”

“不不不,我们重新确认一遍,你是说,你忘了关麦就是因为在看我和史蒂夫调情?”托尼踢了一脚桌脚。

“我们那时不是在调情,是在吵架。”史蒂夫温和地补充到。

娜塔莎一脸了然:“宝贝们,你俩的确在调情。”

“是的,你们在调情。”另一个人附和。

“这他妈都哪跟哪啊。”托尼举起双手,“行,行,随你们怎么说,我们在kinky行了吧……等会,这有你什么事?”他扭头看刚才接话的家伙。

巴恩斯中士没应声,只是笑了一下,意思是你这话我收下了。

克林特好眼力。即使在相隔几十年医务室里他也能犯不小的事。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时间管理局的注册员工,就职于一九三九年,卸任于一九四五年,因公牺牲,在职期间无污点。克林特整理资料的时候瞟过他一眼,少不了恶俗的感叹唏嘘,也少不了扭头就忘。克林特没有上帝的肠子,却有不合时宜的眼力,在托尼给的任务录像里看了巴恩斯一眼,眼珠子总在作祟,无奈脑子跟不上眼睛,记不起来是谁,吃饭时候看人都是重影。

克林特是个文员,时管的头儿总说他不出外勤实在可惜,他自己也许也觉得可惜,但绝不松口。至于原因也挺没劲的,他退休了。他本是和娜塔莎一个时代的人,也在当时的时管里跑外勤,后来退休了,就来2017当文员。

老家伙克林特看着流里流气,丝毫没有退休员工的架子。他平时算是虾酱三明治的坚实拥趸,总和山姆等人在食堂插科打诨,一个个流水线打出来的老兵模样。就算偶尔能想起来怎么从不在食堂见过查尔斯,也没做过细想。

娜塔莎正出外勤,克林特说不上担心,却也惦念着,于是就对托尼等人这次任务格外上心。终于,还是食堂里,他想起来娜塔莎他们碰见的时间旅行者不就是好员工巴恩斯吗。

这他就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说了。他大约也能猜想到娜塔莎没关麦,但即使是考虑到这,他依然觉得无甚其他,心脏没点儿余悸。唯一让他稍有犯怵的是,他喊了娜塔莎“小娜”。那么多人听着呢。

克林特坐在餐厅里喜气洋洋地思考这可如何是好。

那边浮于平静,这边是一片混乱。老式楼的墙皮剥落,风景也磨得不堪睹。巴恩斯先生被人隔空亮了底牌,放下手里的泡面,大刺刺地招呼史蒂夫过去。托尼一脸狐疑,下意识地把史蒂夫拽到身后,史蒂夫不放心托尼,也把托尼拽到身后。娜塔莎在旁边的楼顶上调麦。西南季风也不凛冽,本是温和的意味,却有人吵闹。娜塔莎调好了麦,琢磨要不要过去救场。

才不呢,她在看热闹。

巴恩斯喝了一口汤,说我就知道管理局得招你史蒂夫,你什么时候入的职,知不知道二战胜利了,知不知道隔壁露西打着你的名号卖苹果派……

史蒂夫有教养地回应他已经都知道了,谢谢。巴恩斯果然有经验,敏感得很,问道你不记得我了?他用的词是不记得,而不是不认得。史蒂夫心说这大概就麻烦了,这人该是自己之前的战友。史蒂夫的确不记得对方的脸,也从未跟人招呼过自己脸盲的事。但军营里谁又记得什么文绉绉的真名巴恩斯,都是喊外号,史蒂夫现下又不好直接问你是“神棍”、“玉米杆”还是“酋长”。

唉呀,你不会也被洗脑了吧,我他妈是巴基啊!对方摆摆手,看样是想算了算了。

是巴基。史蒂夫长舒一口气,面色缓和不少,也怪他有毛病,之前并不真正在意谁却也怕人家伤心。巴基当然算他的好兄弟,好哥们,也是鲜少几个他该记得的战友。

托尼在一旁看着史蒂夫认出对方,松一口气,又看着史蒂夫认出对方这副开心样子,心头一紧。他多少知道史蒂夫是个如何如何的大兵,不过看这个巴恩斯的开朗模样,又是在那个流着锈水流着脓的岁月……托尼已经开始想象他们几个在战壕里打脱衣扑克的场景了。

娜塔莎在对面掏出了防晒霜开始补妆,忽然就想起来刚才克林特叫自己小娜的事。那么多人听着呢。她开始细想该怎么算这笔账。

巴基!史蒂夫喊,当然记得你小子,我还记得我们……哦老天,我记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年头谁还真死啊。你不是也坠机了?巴恩斯收拾好泡面盒,低头看表。诶呀,要来不及了。说着他举枪,上蹚,瞄准,狙击。枪响过后,人群反应了一会,就来了骚动,楼下队伍像开水里的油脂块似的散开。巴恩斯好手法,杀人快到仿佛可以安抚人。

史蒂夫还没反应过来,要去拥抱自己原来没死的战友,托尼急忙掰过他的肩膀。

你的老熟人巴恩斯刚刚刺杀了印度总统,而我们和他站在一起,按常理,我们现在应该跑路。

他指了指对面楼顶。

娜塔莎早没影了。


巴基整装好,现下一副过路旅游的样子。跑路这活儿已是轻车熟路,托尼紧随其后,贴着消防通道脚下生风。中途他还踢到个面粉袋子,扬尘洒洒,狭窄的通道挤满了灰濛的渗,托尼一回头只看见史蒂夫一张嘴飘在空中哂笑。

托尼本以为他们几个下来折腾出挺大动静,没想低估了楼下群众的尖叫声,求存大于惊恐,惊恐大于悲恸。三人一前一后蹬上了五路公交车,巴基说带他们去个好地方。

等站稳了之后,托尼觉得全身不对劲,于是专心看窗外两条土狗一豫一游。这不对劲并未散去,他又开始轻声哼歌。他能感觉到史蒂夫微微侧着脸在看他,好歹有了底气。

车速渐快,但也不至于让人看不清窗外景色,只是这景色确实乏味。托尼转头向巴基,发现巴基正打量他俩,呦,果然是好兄弟,好哥们,连露出的笑都是好兄弟,好哥们的笑。

什么时候好哥们会露出这种笑……

托尼被盯得娘兮兮的,突然明白过来,倒吸一口气,瞥一眼车窗上的倒影,斑驳的硅酸盐明目荡漾。他又倒吸一口气。

他的右手,正攥着史蒂夫的左手,从楼顶那会开始,他俩手就没松开过。

也许史蒂夫还没发现……托尼偷瞄对方,撞见史蒂夫依然侧着脸看自己。得,他什么都知道,但那只左手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托尼手心。俩人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时娜塔莎发来一个地址,意思是到那汇合。史蒂夫问巴基他们要去的好地方是哪,几个人一对果然重合。

甜美福音酸奶泡饼。

……

“查尔斯不见了。”斯科特推门进来的时候,罗根正穿着围裙打扫地上的纸团。

“你找我干嘛?有事找琴去啊。”头也没抬。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豪利特。我和琴当时是搭档……操,用不着跟你解释。反正查尔斯已经一整天没去食堂了,办公室也没人。小淘气她们也没收到通知或文件。”斯科特走过去,拽下罗根系在胸上的围裙。

“没跟你赌气。”罗根摊摊手,“琴才是管理层的,我只是个挂职秘书,上哪去知道查尔斯的行踪。”

斯科特被噎了一句,说了声谢谢就要走。老油条最终还是心软了,叫住他:“嘿,给你个猜想,你可以去二十三号门后面看看。不过你可别再来烦我,我可不想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

斯科特脆生地“哎”了一声,第二次说的谢谢也像了样。罗根受不了他这副自诩文明人的做派,就要赶人,琴却这时冲了进来。

“我感应不到查尔斯了。”她撂下一句话。罗根的骨爪就这么噌地一下窜了出来。

查尔斯已经不是能胡闹的年纪了,退一步讲,他早已不是能胡闹的身份了。罗根把围裙团城一团扔到地上,拎着斯科特就到了二十三号门门口。

“给我听着,你小子等会别一开口就是什么万磁王我们需要谈谈之类的屁话。”

斯科特冷冷应了一声,拍掉罗根揪着自己衣领的爪子。

“嗯,现在这样子顺眼多了。”老狼夸人,看起来依旧狠欠抽。

琴没理睬他,鞋跟敲在门槛上,目光倒是聚焦在门后:“艾瑞克总是搞事,查尔斯负责阻止他,这是他俩的使命,周而复始。问题是,这次查尔斯没有,是不能还是不想。”

“对于其他人来说,不想往往源于不能,但查尔斯可以刚好相反。”

……

托尼一行人总算是稳当了,坐在店外,都给自己要了份淋亚麻籽油的酸奶泡饼。娜塔莎跟大家解释了没关麦的原因,托尼回想起公车上的事,又要抓狂。

史蒂夫忙转移话题,问巴基刺杀甘地是管理局派给他的任务吗。

“说到任务,姑娘们,我们是不是应该想起来我们的任务是监视要刺杀甘地的人,而不是监视别人刺杀甘地。”娜塔莎提醒。

“你们是查尔斯派来的?来自2017?”巴基猜得很准。“嘿,不用担心,我就是你们要监视的人。老好人查尔斯还挺负责的。”

“你难道不是被派来维护历史的?你真的是那个杀手?不对,时间对不上,难道那次暗杀完全是管理局造出来的?”托尼惊叹,“他奶奶的。”

二战老兵巴恩斯掉下火车的时候以为自己死透了。即使是身在军营,他的浪漫细胞也没死绝,朔寒扑面而来,他给自己做了首诗,无奈功力不够,韵脚不齐。他张嘴大声嚎唱,想给路过此地的德国军队留下点心理阴影,冰粒瞬间塞满他的喉咙,味似盐粒,涕泗漫上鼻腔。

下坠的过程充满了不真实感,当他实实在在砸在直升机的毛毯上时,巴恩斯仍以为自己撞上了岩石,还得被弹来弹去,他只希求自己被生猛动物吃时已不成人形。

“巴恩斯先生,您好。”听起来是个该死的美国佬。

巴基睁开眼睛,眼前是个不认识的机型,嗓子里脏雪的味道瞬间返上来,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的委屈。这都什么玩意啊。这场战争都是什么玩意啊。

“你还好吗?我是霍华德史塔克,来自时间管理局……巴恩斯先生?詹姆斯?巴基?你怎么哭了?”

巴恩斯往嘴里塞了一口泡饼,安抚小孩说:“这倒不是,甘地被杀确实是历史进程,管理局还真没做过这种明面上假公济私的事。”

史蒂夫觉得这不合逻辑,但没说出口。托尼单手拄着嘴沉默,是三个人中唯一可能明白巴基在说什么的人。

巴基在霍华德的直升机上收拾好自己,跟史塔克去管理局入了职。他急于告诉战友自己原来没死,又苦于不能暴露管理局的存在。霍华德倒不急,告诉巴恩斯他以后有的是时间跟那些战友相处。

后来霍华德告诉巴基他是鲜少几个没怎么游说就加入了的成员,巴基惊恐,说他当时以为时间管理局是那种,怎么说呢,“我已经让你知道了我的存在,你要是不入伙我就让你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霍华德笑到腹痛,扇他的脑袋让他少看点乔治奥威尔。

“嗯……你那个时代还在打二战吧,当时的局长是谁?人怎么样?”托尼问。

“霍华德。烂好人一个。历代局长的共同特点。”

托尼从小在管理局长大,局里人告诉他他是个被捡回来的孤儿。托尼觉得这就相当于管理局买了个彩票,自己就是那彩票。

巴恩斯的性子一半折腾没完,一半随遇而安,活干得不错,连去教堂告解的内容都是“我忏悔我的良心一直没有谴责我”。这种日子说来也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天他碰见了自己。这不是某种文艺的说法,它就是管理局员工有时得承受的操蛋事实。

那次他的任务只是去确保垮掉一代的某些作品会顺利出版,回来的路上就撞见一个富商被刺杀。巴基的车堵在后面憋屈得要命,使劲摁喇叭,刺客先生难得高调,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巴基惊于那人的黑眼圈,呆坐了五分钟,或不到五分钟,就开着车走了。

回到局里,霍华德居然跟上心地跑来问候他,拐弯抹角地问他需不需要谈谈。巴恩斯以为他玩心上来了,想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谈,摆摆手让他少扯淡。

但他总归是敏感,不对劲就是不对劲。那天的刺客先生既在他的脑仁里埋下了念头,就会时不时探出回响。他忍不住去回溯历史,或说探望未来。他能获得的信息寥寥,却总觉得自己打开了某个开关,细线正在缝合,创口仍在撕裂,他疲于奔命,又怕赶不上的是一个既定的结局。

别美了,他们谁不是都有既定的结局。

刺客就是十年后自己。这点他的预感早于证实,也更确凿于证实,哪怕是再微小的证据,即使是托梦,也足以让他确信。同时,在管理局的资料显示他在一九四五年退休,这个时间点在刺客出现之前。

霍华德常说,你们尽管把自己看成超级英雄好了,这样就不会感到那么委屈。

超级英雄的退休是死亡,超级英雄的战服是棺材。

“霍华德?啊哈!”托尼调笑,“这名字听起来就够混蛋的了。”

“确实。”巴基难得没反驳。

“霍华德?”史蒂夫皱眉,“我也认识一个霍华德,我们那个时代的,是霍华德史……”

“是他。”巴恩斯说。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发誓,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任务途中伤成残废,被九头蛇组织捡到,洗脑,然后变成一个杀手的。不。二十多岁的巴恩斯发誓,一点也不。

要未来真是如此,他宁可了结自己。很可惜,一语成谶,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也是真的。他就穿着帽衫,穿过某扇心中默念无数次的时间之门,杀了一九四五年尚未成为杀人工具的自己,嘴里还叼着早餐吃剩的半片面包。如果来不及多想,什么事都办得容易,“自杀”之后巴恩斯赶着回管理局洗头,一转身看见阴魂不散的霍华德守在时间之门门口。

霍华德其人,一年三白天不正经,当了局长,在门里穿来荡去,一年四百天不正经。此时抄着兜站在门口却有了几分认真滋味,巴基觉着就算有一天那家伙当了爹也不会有这种严肃做派。

“巴恩斯先生,我们果然需要谈谈。”他说。

托尼给大家的餐饮付了帐,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互相告别。巴恩斯闪身进了店里,看着剩下三人一脸懵逼,解释说店里就有一扇时间之门,哦哦,难道你们仨不知道,甜美福音酸奶泡饼就是隶属于管理局的啊,什么最地道的美食也都是局里胡扯,咱总得有点经费来源。

剩下三人瞠目结舌。

霍华德没阻止巴恩斯。他和和气气地说,行,这样吧。但你作为一个员工得履行职责,你也知道未来的你杀了很多重要的人,影响历史进程的那种,那么为了维护历史,刺杀这些人的任务只好交给现在的你了。巴恩斯顶着一头油乎乎的头发,愣愣地说,好,局长。霍华德拍拍他肩膀,转身道,嗯,我们回去吧。巴恩斯说,好,局长。

两个人穿过门廊,走上楼梯,走了两步,霍华德瘫倒在巴基肩膀上,放声大哭,娘里娘气,抽泣声里带着破音,一点余地没留。天井分割开阳光,玻璃上的倒影将人肢解。

他现在是霍华德史塔克了,巴基的朋友。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就职于一九三九年,卸任于一九四五年,因公牺牲,在职期间无污点。

……

他们仨丝毫也不想谈谈。

他们仨是罗根,斯科特,琴。

查尔斯很安全,他正睡在艾瑞克怀里。艾瑞克本身是不安定的代名词,但若是放在查尔斯身上,往往是相反的效果。查尔斯睡着,字面意义上,后颈也没有钝器敲过的痕迹。

周围却不安定到了极点。

二十三号门后被称作“地狱火俱乐部”,此地亦是变种人的伊甸园。时间管理局名义上维护历史,实际却发挥着一个更为重要作用——维系变种人和人类之的共存。

地狱火俱乐部存在于距今约两到三亿年之间,那时地球曾短暂地存在一类磁场,这类磁场可联接各地时间之门,进行区域性的时间转换。换言之,稍作调整,可以让某一片层不断地在一个时间点倒退,永远停留在固定的时间段内,而此区域发生的物质行为却不会发生改变。

这是变种人生活的地方。为了调节矛盾,变种人群族生活在一段永远不会与人类重合的时间跨度,以求得名义上的共存。时间管理局的任务之一,就是在现世的各地寻找变种人,在其产生影响之前,将之送到二十三号门后。

艾瑞克在这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也不清楚,这种不清不楚驱使他做了一个选择。

“你要毁了这里。”斯科特说,肯定句。

而且已经获得了大部分变种人的支持。剩下半句他没说。

艾瑞克有些痛苦地站在原地,他没反驳,他的战役还未开始。

他要毁灭的不仅是一个磁场,还有所有的时间之门,是时间管理局,是以查尔斯为首的时间管理局。

无论何人赋予了变种人这种无谓的循环与级别,艾瑞克都要终结它。他并不恐惧,这不是因为他从不恐惧。若干年后,人类会出现,同样,失去了管理局,变种人也会出现。

出现在历史上。

到那时究竟这是正义,邪恶,是真理,谬误,是好,更好,是糟,更糟。这些未知并不能带给艾瑞克一丝一毫的影响,源于未知的恐惧只是凡夫俗子的下饭菜。



他所有的痛苦来源于查尔斯。他不能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查尔斯,他不屑于为了一个人定义自己的行为。只不过这次,查尔斯没有阻止他。这本身脱离了他们的宿命,脱离了局长的职责。艾瑞克清楚查尔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阻止他,他只是一直在延迟自己面对这一切的时刻。但这仍让他痛苦,让他不得不动用艾玛“敲晕”了查尔斯。

“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托尼拉着史蒂夫。

“因为这里是食堂而你饿了?”史蒂夫一头雾水。

“我为什么会在时间管理局。”托尼正色道,“我是在这长大没错,但没人会无缘无故随便买彩票。”

“什么彩票?”

“这是个比喻。我被管理局收养是有原因的,我之前已经成为了具有某种品质的人,而管理局需要我这种品质,才会让我在襁褓时期就入了职。”

“查尔斯。”史蒂夫明白过来。

“对。照我刚才的说法,这的每个员工都活两次,每个员工一入职,历史就得改变一次。查尔斯招收我,是想让我做一个算法,根据一个人刚入职时的各项数据推算出他本应有的人生。举个例子,克林特怎么会要招募娜塔莎?娜塔莎的枪法究竟是谁教的?”

“他的前一个人生。”史蒂夫好像接受这种说法,又好像不接受,“而你,因为你出生在管理局,所以无法得知自己的第一个人生。”

“没错。那么这些计算最终的意义是……”

“管理局存在的必要性。”

“管理局存在的必要性。”

史蒂夫了然。

“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在管理局工作,但查尔斯需要你的价值观,在你的评定标准之下,究竟是怎样的结果。”托尼利落地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仪器。

“查尔斯已经做了他自己的决定,但真实的结局需要我们三个共同促成。他的决定,我的计算,和你的判断。如果你仍认为管理局存在是必要的,这个可以让你阻止艾瑞克。现在。”

“不用了。”史蒂夫拽住了托尼,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不紧不慢,“巴基是我的好哥们,好兄弟,虽然我有时认不出他,但他很多年前就告诉过我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托尼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说好。

他们到二十三号门后的时候万磁王他们刚好进行了一半。克林特和娜塔莎没来,他俩才不想把这一次生命的最后时间浪费在看别人毁灭世界上。

不得不说,有了人帮助,世界毁灭也是好看的。查尔斯依然睡着,这一次他缺席了,艾瑞克不愿让他面对,天知道他几乎爱着一切。

史蒂夫和托尼找了个好位置,不会有岩石落下来,也不过有洪水肆虐。两人惊异于变种人的能力,天空泛着紫光,半亮不亮。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重要,那么再来一次,历史仍应是他和他,他和他。

薄雾落下,天地仁心,有活物曾爬行而过。

托尼叼着根甘草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伸手去搔史蒂夫的头发,偷他的胸。

“我们很开心吗?”

“我们反正不是很难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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